Cote d'Azur

       昨天看了電影《Persuasion》，改編自Jane Austen的同名小說，講述一對男女年輕時相遇且墜入愛河，無奈男方當時是個沒身分地位的窮酸小夥子，女方親友極力勸阻女方繼續跟男方往來，而女方也因意志不堅聽從親友建議放棄了兩人感情，但心中滿是悔恨。多年以後，兩人因緣際會再度重逢，女方仍小姑獨處，但家道中落；男方則已成為聲名遠播的優秀船長，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與社會地位。這對曾經錯過彼此的兩人是否能把握第二次機會再續前緣，就是《Persuasion》的亮點。

       如同Jane Austen其他有名的作品，像是《Pride and Prejudice》、《Sense and Sensibility》、《Emma》或《Northanger Abbey》，《Persuasion》也已被拍成許多不同版本。我看過的版本有四個，分別是1971年、1995年、2007年以及2022年的作品；前三個版本都是電視影集，只有2022年是電影版。我印象比較清晰的是2007年的版本，因為它是我第一次把《Persuasion》故事完整看完，而且男女主角也精采詮釋兩位主角的矜持與壓抑。之後再回頭看1971年跟1995年的版本，就沒有同樣的感動。1971年的版本可能受限於當時拍攝環境或經費，全是室內搭景，看來相當簡樸，而且女主角看來太過滄桑﹝苦笑﹞，讓我覺得整齣戲看來好沉重；1995年的版本在IMDB得到7.6的高評價，勝過2007年版本的7.4，但是可能因為我先觀看2007年的版本，再看1995年的版本時還是覺得2007年的男主角比較對眼﹝笑﹞。這次看見2022年的版本，女主角是由以《Fifty Shades of Grey》成名的美國演員Dakota Johnson飾演，男主角則由以《Lady Macbeth》嶄露頭角的Cosmo Jarvis擔綱，由於男女主角看來還頗登對，於是我便好奇觀看，想看看2022的版本能變出什麼新的花樣。

       相較於之前的版本，2022的電影版主要有三大不同點。首先就是女主角Anne Elliot整齣戲時不時會看著鏡頭跟觀眾訴說自己的心情或以臉部表情表達她的情緒，這所謂「打破第四面牆」的演出雖然並不新穎，但是放在Jane Austen的小說改編作品倒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演出可以讓觀眾更貼近Anne。當她對著觀眾說話時，彷彿就是在跟一個很親密的朋友傾訴，而我們觀影者也因為被她帶進她的故事中，而對她的心情起伏轉折有更強烈的同理。再來就是Anne Elliot這個角色個性變得活潑鮮明。我印象中這個女主角是很羞赧內斂的，也有些退縮。正因為這樣的個性，才使她年輕時聽信了親友的勸說，放棄了自己深愛的人。但是2022年的版本中，Anne看來相當慧詰有想法，會在跟外甥們吃早餐時逗小孩子開心、閒暇時也會跟他們一起玩到瘋、甚至在面對勢利以自我為中心的姐姐跟妹妹時也會故意以言語捉弄她們。即使面對男人時也可侃侃而談、展現自己有想法的一面。所以即使Anne Elliot在2022年的版本一開始仍舊在面對真愛時卻有說不出口的糾結情緒，但是對照她整個的行為舉止，會讓人不太能同理她的糾結，反而覺得她應該會主動出擊試探男主角的心意才是。電影不同於其他版本的第三點就是選角。可以看見這個版本的選角呈現多元性，所以女主角選了一個氣質顯得很獨立活潑的美國女演員，男主角有點黝黑、女主角身邊的親友則加入了非裔美國人以及亞洲人臉孔，眾人互動台詞也頗現代感，讓人感覺這個版本只是承襲小說的故事架構，但是它的內容已經過導演編劇重新詮釋而呈現另一個風格。對於想要故事真實呈現1817年的風味的讀者或觀眾而言，2022年的版本可能就是一部很怪異的改編。

       但對我而言，電影仍有它動人的場景。一幕男女主角終於有機會私下對話時，女主角讚賞男主角如今事業有成，能力備受他的長官跟朋友肯定，男主角卻跟女主角說在他航行海上遇到困難、感覺無助時，他腦中總會想著如果是她會怎麼處理，以她的角度思考，他就能冷靜找到解決方法。"When I felt completely lost and confused and inadequate, I would ask myself, ‘What would Anne do here?’ That's how I'd know how to proceed. Pretending I was you.” “You're always best in an emergency. Anticipating the needs of others. Direct and focused, calm and thoughtful. Equipped with more intelligence than does you good. No, you're an exceptional person. It angers me the world denies you the chance of a public life. You'd make a great admiral." 我聽到男主角說〝What would Anne do here?〞時我就忍不住落淚了﹝笑﹞。天啊！這是一句多麼委婉的深刻告白啊！他沒有直接跟女主角說他仍舊深愛著她，但他說在他無助覺得撐不過時，他總會想著她會怎麼做，藉此得到力量，那意思就是女主角正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啊！他繼續稱讚著女主角的直率、專注、貼心、冷靜、聰慧，身為女兒身真是太可惜，因為她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將軍的。哇喔~一個男人可以這麼直白地稱讚一名女性，要她看見自己有多麼美好優秀，這比說出「我仍然愛妳」還要動人，因為他整段話說明了「我為何深愛妳」這件事。幾經波折，男女主角終於把握住第二次機會，尤其是女主角這次終於不再怯懦，勇敢追尋真愛，不再受他人言語影響判斷，只聆聽自己內心聲音。兩人分開八年或許也不是蹉跎，因為時間恰好可以驗證兩人當初的情感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抑或是真愛，而這份等待證明是值得的。

       2022年的版本在IMDB僅得5.6分，看來不受觀眾青睞。但是我對於一部經典愛情小說在2022版本試圖玩出新花樣的想法是肯定的。畢竟它的前一個版本，也就是2007年的電視影集版，已經把故事的原汁原味做得到位，如果它想挑戰貼近原著的程度，或許困難度頗高，於是它走另一條創新的路。就算會遭致「不倫不類」的評價，但是能在新版本中看見對於Anne Elliot的內心想法有更深的描述，讓她藉由跟觀眾傾訴來表達她這麼多年的懊悔與持續關注男主角的消息，再次面對男主角的悸動、掙扎，誤以為男主角論及婚嫁的失落、心碎，以及最後知道男主角也仍深愛著她時的雀躍，這樣的手法至少對我來說是很有巧思而且為電影增添了幾分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