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te d'Azur

       前些日子看了《七月與安生》與它的韓國版《靈魂伴侶》。《七月與安生》在2016上映時就已經是話題之作，爾後因片中兩位女主角同時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寫下金馬獎史上紀錄，更成為許多人熱烈討論的電影。韓國版是今年上映，看過原版的觀眾又可以重新回味故事的主要架構跟比較兩者不同。我先看了原作再看韓國版，覺得原作在兩人對戲中清楚呈現彼此既對比又互補的個性這部份很成功，而韓國版則是以兩人共同完成兩項作品這條線來交代兩人如何完整彼此，這點表現出的情感較原作細膩。

       故事如原作名稱所示，就是關於兩個女孩七月與安生的故事。兩人小時因緣際會相識並很快熟稔，接著展開長達十多年的友誼。當中兩人關係因為一個男孩的介入而產生微妙的變化，但是最終兩人還是明白她們是彼此最信賴、最想依靠的人。這部電影被認為是講青春與女性深厚情誼的故事。身為一名已不青春，也不曾擁有過這樣一位女性朋友的觀眾，我比較想要著重在女性友誼與故事的結局給我的省思。

       關於女性友誼的部分，原作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兩個女性因為一名男性讓兩人原本如膠似漆的友情出現裂痕，但兩人都藏著不說破，直到之後才終於爆發。七月貶低安生，說除了她之外根本沒有人會愛她，安生所擁有的親情與友情都是她給的，如果不是她，安生根本什麼都不是。但安生之前也曾冷冷地諷刺七月只是在假裝乖巧，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這兩人撕破臉時的相互攻擊讓我看了目瞪口呆，發現女性的語言能力真的很強，說出來的話力道真的如同利刃般直接刺穿對方的心臟。親手足都會吵成一堆，更何況這兩人沒有血緣關係，真翻臉起來，那個劃清界線的狠勁勢必更加兇猛。七月那番貶低安生的言論就足以看出她真的不是她外表呈現的那般柔弱溫順及善良。她竟然會覺得安生擁有的這些情感都是她施捨給她的，這聽在安生耳裡是多麼傷人的話，彷彿她是她撿回來的一條狗一般，她只能低她一等，當然沒資格跟她搶男人。可是從七月的角度來看，她愛上的男人竟然愛上了她的好友，而她的好友竟然也喜歡他，這對她來說是多麼晴天霹靂。她一直以為她溫良恭儉讓的形象較討喜，卻沒想到這個男人喜歡的是捉摸不定、狂放不羈的安生。這叫她情何以堪？於是她才會失去理智地狂罵安生奪走她想要的。只能說面對愛情，管情敵是家人還是朋友，人都會殺得刀刀見骨。只是這齣戲又讓我們看見了女人為難女人的橋段。女性因為情感細膩，面對這種情海生變的事情就是沒辦法不怪罪另一個女人，但是說真的，她們只是不能接受這個男人較愛的不是她。不去跟三心兩意的男人計較，卻跟另一個女人爭得妳死我活，讓男人在旁喝茶看搏鬥，想想這個男人真有那麼重要嗎？幸好七月與安生最終了解這點，否則她們的友誼也不值得一寫吧？

      另外， 這部電影的結局引人入勝，因為它翻轉了兩次，呈現了三個不同的視角。第一個結局是七月寫的小說裡的結局。這個結局引導我們看到七月回顧她與安生的友情，以此寫了小說，描述原本文靜內斂的七月與外放的安生最後卻交替轉變成彼此的樣貌。原本一直在飄泊的安生變成像安穩的七月，遇到一個愛她並且包容她的男人，決定與他結婚過著穩定的日子；而原本安定的七月卻變成流浪的安生，與那個攪翻她與安生友情小船的男人解除婚約，掙脫了她長久以來給自己「要當乖乖牌」的束縛，自在地四處旅行，讓嚮往無拘無束的自我終於能大口地呼吸外面世界的空氣。第二個結局則是回到現實的結局。在這個結局中，七月在悔婚之前因跟男友發生關係，之後發現自己懷孕，於是跑去向安生求助，生下了孩子，卻因為嚮往自由，不想又被孩子綁住過不了自己想要的人生，於是將女兒託付安生照顧，自己環遊世界逍遙去了。安生為了紀念兩人的友誼，以七月為她的筆名，寫下了她倆的故事，也給了七月一個開闊自由的結局。我記得我看到這裡時覺得七月也未免太自私，果然真的是外表很乖巧、實質是很自我的女孩。生了孩子就這樣把孩子丟了自己離開是哪招？結果下一分鐘出現真正的結局：七月產後大出血撒手人寰，安生決定獨自撫養她留下的女兒。這時再回頭去想才能發現第二個結局的不合理。以七月的個性，不太可能生了孩子就可以灑脫地丟給安生。再說，要流浪也可能就短時間就會想回來照顧女兒，怎可能女兒都這麼大了她都不曾聞問，彷彿人間蒸發一般？但真正的結局卻也最悲的。七月一直以來都活在別人期望下，等到她終於可以做自己了，她卻這樣走了，這不是很悲悽嗎？想想也許安生寫的小說結局才真是兩人最好的結局啊！七月可以無牽無掛地追尋自己的人生，安生也終於找到屬於她的幸福，而不是一個往生，另一個還要照顧往生者留下的孩子。這雖然也是「一人終於自由飛翔、一人終於安定下來」的結局，卻感覺沉重無比。但想想七月在婚前與男友發生關係，應該也就是想懷上他的孩子吧？她一直愛著這個男人，無奈這男人無法真心愛她，於是她選擇離開了他，卻用她自己的方式留下了一個「紀念」。爾後她帶著孩子去投靠安生，等於就是讓她愛的三個人：男友、孩子、安生，能夠以這樣特別的形式全部留在她的身邊，這就是她最厲害的安排吧？這樣或許把七月描述得太有心機，但是卻也可以理解她想要的人生狀態既已不可得，那至少退而求其次可以這樣達成這樣的圓滿，或許也難責怪她了吧？

       韓國版最後安排讓七月跟安生兩人是共同完成一幅畫跟網路小說。七月在生前已著手畫下安生的畫像並在網路連載兩人的故事，所以安生在七月死後就接手將話與小說完成。我覺得這部分的安排很感人，因為這更加凸顯兩人是一體兩面，兩項作品也等於結合了兩人的心血，符合電影標題「靈魂伴侶」的意涵。看完電影，想著女性友誼與女人既渴望自由又嚮往安定的矛盾，就如同七月與安生一般，不禁有種惆悵又疼惜的心情。顧忌總是比較多的女人啊，是否大多數人都已擁有自己想要的幸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