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te d'Azur

        前陣子把電影《情書》的VCD拿出來看。好多年前買的VCD，看過一次後就一直封存在某個角落，不曾翻出來看過。還記得當時看的時候覺得劇情很平淡，沒有什麼共鳴，於是看了這麼一次後便將它擱置一旁。這次因為朋友最近正在看由中山美穗跟豐川悅司主演的日劇《Love Story》，我想到這部電影剛好也是這兩位主演，想介紹她看看，於是又把這部電影拿出來看第二次。沒想到這一看，卻產生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情書》的故事主要是由兩個女子鋪陳出的。渡邊博子因為思念自己逝世的未婚夫，循著未婚夫年輕時曾住過的地方的地址，寄了一封情書以表自己對他的牽掛。原本以為是一封無法寄達的書信，沒想到卻順利寄達，因為收信人正巧與博子的未婚夫同名同姓，只是對方是名女性。而在之後幾次通信後，這名女子才記起來，她原來認識博子的未婚夫，因為他們倆國中時是同班同學，而且也因為兩人同名同姓，而曾經擁有一段特別的回憶。這名名叫藤井樹的女子，爲了讓博子多擁有一些對未婚夫的記憶，開始追憶起自己當時與男的藤井樹之間那段往事，但也就在跟博子的通信往返中以及重返母校的契機下，她才了解到自己當初跟藤井樹之間是一段若有似無的純愛。

        當時年紀輕，根本沒有特別感覺，直到多年以後再回首，才知道當初那段經歷箇中意義。這段感覺不僅是我對這部電影的感觸，也是對年輕時一些經歷的體悟。換句話說，《情書》在不同年紀時觀看會有不同層次的領會，而當我們終於能夠體會這電影傳達的美時，也表示我們年紀大了﹝笑﹞，因為它所要傳達的意念若非經過一段歲月歷練，是沒法有所理解的。就像在十年前看時，我只覺得這部電影有點淡淡的哀傷，但是整體說來劇情非常平淡；但是如今再看時，我卻跟著省思了年輕時曾經歷的一些事情，跟劇中的藤井樹一樣，我也重新檢視自己當初經歷過的一些人事，或許也有感情的存在，只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才了解，年輕的時候看這部電影不會了解其中意義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當時尚未有「歷史」。直到年歲增長，才會有回憶可追尋，也才會用更深層的眼光去看當時覺得不足為奇的經歷。當時覺得沒什麼的事，過了多年之後想起，才明白那或許是「有什麼」。

        看到電影最後，會有一種淡淡的甜蜜，因為藤井樹最後了解到年輕時候看來那麼高傲、寡言又愛捉弄自己的男的藤井樹竟然曾經喜歡自己，那種曾經被人喜歡過的感覺，是該覺得一絲甜蜜。或許對跟女的藤井樹長得一模一樣的渡邊博子來說是很殘忍的，因為這表示她的未婚夫心裡仍對年少時那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有所眷戀，才會選上她，但是對女的藤井樹來說，卻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因為回首過去那段曾經，才明白當時自己曾被人喜歡過，而且或許一直都在那人的心裡。我開始思考起自己年少時的回憶，雖然不能確定當時是否是喜歡，但是回想起來，或許當時那個老是愛捉弄自己的男生，對自己並無惡意，只是因為好玩罷了。但當初怎麼會明白呢？只是一味覺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倒楣，得不停被他鬧才行呢？而當時的自己，對對方又是否是喜歡呢？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吧？﹝笑﹞只是當時的自己根本不會坦率面對自己的感情，必須等到事隔多年後，當自己已經完全遠離了那段過去，才能夠客觀地看整件事情，了解自己當時對那個男生也是有好感的。

        假設說當時兩人都有好感，卻又沒有說出來，直到多年後才了解兩人其實是彼此喜歡的，這樣叫做遺憾嗎？就像當時兩個藤井樹彼此其實都對對方有好感，只是都沒有表達出來，多年以後女的才了解當初曾被喜歡過，這樣是否是一種遺憾呢？我不覺得。我覺得當時兩人既然沒有說出來，那就表示兩人並沒有勇氣、也沒有意願跟對方成為戀人關係。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遺憾的呢？雙方也並沒有那麼喜歡對方，所以男的轉學後彼此就再也沒有聯絡過，否則男的不是應該會再回來尋找那名女孩的嗎？人生經歷過的那些小小純愛，都只會停留在那段時間，因為人的感情沒有那麼堅定、穩固，年輕時候有好感的人，不會讓我們掛念到多年以後還會想要重新尋回的。人是會改變的，當年的情感自然也不可能保鮮。但是至少在當初的某段時間，自己與對方曾經對彼此有好感。所以，我不會為劇中未曾告白的兩人遺憾，反而會因為這兩人曾經對彼此的好感而感到甜蜜。驀然回首，那段經歷是有特別意義的。這麼想不是很美好嗎？當然，沒有像電影中女主角藤井樹最後確定自己曾經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我也不能將自己的經歷與女主角的一概而論。說不定當時捉弄自己的男孩是真正討厭自己或只是不分對象地捉弄罷了﹝笑﹞。但是電影中提供觀眾另一種對自己過去的經驗的思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曾經自己以為的事，或許並不是真相。人類的情感，有些時候也不是那麼容易解讀的。過去是無法改變，但是能夠確定自己或對方當時的感覺，也等於更進一步了解自己或當時不懂的事。

        我很喜歡電影中那幕渡邊博子對著山的那端大喊！「お元気ですか？」我看了兩次都不自覺掉下眼淚來。不知道為什麼，博子那聲聲呼喚，充滿對未婚夫的思念以及肝腸寸斷的感傷，讓人不禁動容。未婚夫是否愛過自己已經不重要，重點是她的確深愛過他，但是逝者已矣，她也決定要好好地過自己的人生。過去是怎樣的確不再重要，但是誠實面對它卻很重要。博子做到了這點，這樣的她讓我感動。

        《情書》以一封原以為寄不到的情書開頭﹝渡邊博子寄給藤井樹﹞，以一封寄不出去的情書作結尾﹝藤井樹寄給渡邊博子﹞。在不同年紀看有不同的感觸。朋友看完後說她以前也曾經看過開頭，當時也是覺得太無聊看不下去，沒想到如今看竟然有不同感觸。她為自己的轉變下的註解就是：她老了﹝笑﹞。或許吧！人年紀大了才會有勇氣重新檢視自己過去的情感，並且有不同的領悟。不過因為老了才能體會這齣戲的美，或許也是一項收穫﹝笑﹞。我之所以會把這部電影的VCD留這麼多年，或許也是明白這是需要年紀大一點才會了解的電影。事實證明的確是如此，一部《情書》，讓我重新追憶那段段似水年華，並且有了不同的感想。